西风白马 行者江湖
昨儿去看了眼《我不是药神》，里面的每个人物都挺有故事。最入我心的，应该还是黄毛了。所以，为他随便写点东西，纪念一下这场相逢。
西风白马 行者江湖
一头显眼张扬的黄毛，一身沉默拘谨的江湖气，构成了一个活脱脱的彭浩。
这实在是一个十分吸引我、合我胃口的角色。彭浩身上同时兼有了少年人的张扬与力量、成人的沧桑阅历，这正使他成为一个有故事的小人物。越是复杂的东西越是美丽，让人了解之后获得的满足、感动、怅惘也越多。
我不敢说自己对这个小伙子有多么深刻的剖析，但我也想谈谈他在我眼中的模样，让大家看看他在我这里有多迷人。
故事的开始，他是个掠夺者，一个偷抢的混混，留着一头很社会的黄毛，像杀马特版的丐帮喽啰，让人生不出什么正面的解读。可当程勇抓住了他，走进了他蜷缩的那个破屋，他便用他的寡言开始向我们娓娓道来他的故事。
彭浩是个游离于群众之外的孤独行者。一个人，千里迢迢，背井离乡，从凯里来到尚未彻底崛起却已足够繁荣的上海。一个少年，孤苦伶仃，又桀骜不驯，像一匹踽踽独行于人世的孤狼。这是他想要的吗？是吗？当年，也许是一时意气，也许是为了不连累家人。他是个白血病患者，可他足够勇敢地选择了一个人走下去。在养猪场里做一个卖力气的屠夫，在棚户区做一个无人可倾诉的漂泊者。他的内心有千言万语，他的江湖有刀光剑影，可在这偌大的上海，无一人可懂他，他也无一人可倾吐。于是，他选择了一个人披荆斩棘，走过这一年又一年荒芜的漫长岁月。
直到他遇见了那四个人，虽然他还是一个漂泊者，但他这次有了可以说话可以相依相伴的伙伴。他把他心中埋藏了多年的热忱，一股脑掏出来，一下子全摊在了桌上，明明白白，献给他们看。这时，彭浩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真心兄弟。老刘在张长林的假药销售会上闹事儿，他二话不说，一个回马枪便杀入重重人墙，在一张又一张桌子间飞跃，用拳头将一个又一个敌人放倒。镜头流淌间，他像一个盖世英雄，虽没有七彩祥云，但那股“虽千万人吾往矣”的劲儿，足以倾倒任何“紫霞仙子”。
意气风发的少年郎，也不总在江湖，他也有江湖纷扰之外的喜怒哀乐。吕受益死了，慢粒白血病摧垮了他的身体，穷病腐朽了他的精神，他带着一个千疮百孔的身躯，远离了苦痛的人间。葬礼的时候，彭浩坐在吕受益家外面的楼梯上，坐了很久。他在吃一个橘子，吕受益生前常吃，他们是白血病人，要多补充维C。他一个人，远离人群，一瓣一瓣慢慢地吃着，眼泪无声地淌下来，打湿了纠缠的橘络。他不是没心没肺，他只是在以自己的方式悼念、远送那寥寥几个可以与他说话的人中最常与他嬉闹的那个人。一番久坐，足以见真情。
虽然是一场兄弟，可彭浩和吕受益是完全不一样的人。吕受益是一个真病人，他身上遭受的苦痛和挣扎让人动容，让人心生怜悯和同情之意。可彭浩不是，他是病了，可他完全不像一个病人，他也没把自己当病人。他身上所表现出来的一切的一切，都仿佛是病人的反义词。他是一个敢于命运较劲的勇敢斗士。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，所以他更不能放任自己就此和病痛妥协，他要活得比谁都认真，活出自己的江湖。所以他有血有肉，真实可感，让每一个想要靠近他的人都感受到一个强大而坚韧的灵魂在活着。
这个灵魂是个性情中人。程勇提出要散伙的那一顿火锅，彭浩说完了自己在这场走马灯里近一半的台词。这字字句句都透着力量，含着失望、愤怒和不甘。他不是个简单的混混，他不是浑浑噩噩就把一辈子过完了，他心里是有杆秤的，他有自己评判好坏、应该还是不该的标准。他感谢程勇先前的所作所为，可他痛恨程勇做了一半撂挑子的不负责任的行为。在他的江湖观念里，事情做了就要从一而终，担子挑起来便不能随随便便地就放下了。他打心眼儿里瞧不起程勇捞了钱就跑的自保行为。于是，他仰头干下最后一杯酒，冷道一声，“我谢谢你，祝你开一家更大的神油店。”转身便走。桌上是掼成碎片的杯子和斑斑血迹。彭浩带着一身孤独和伤痕累累的手，一头扎进了风雨。
这个性情中人的心里有三分放的是私，就有七分放着公。程勇回来了，重新买印度格列宁，吕受益的死唤醒了他心中的慈悲，不为利，只为了救人一命。于是，彭浩的江湖重新接纳了他。在落日黄昏的海边，彭浩向程勇彻底打开了自己的江湖。从此，你我真心兄弟，携手共进。他听了程勇的话，剪了头，准备回家。一张车票安静地躺在他那个小窝的桌边，可他再也回不了家了。车来了，车往了。警察来了，他为了保全程勇，只身开着装满印度格列宁的面包车逃亡。警察跟丢了，嘴边得意的笑还没勾全，一辆卡车便带走了这个倔强的青年。一句“痛快了”成了他一生的终点。
这白马啸西风的江湖一生，大概也是痛快了。
只是他活够了吗？
凯里有久违的家人和故乡，上海有真诚的朋友和美好的未来。那都是很好的。可是他偏偏无法拥有。
饰演彭浩的章宇也是一个有趣的灵魂，他对《大象席地而坐》的导演胡波说：“我们这就算认识了。好多人只是见过，那不叫认识，这就算认识了。”
彭浩，我们这就算认识了。
Accumulate
2018.7.1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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